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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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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15)

是如今皇後退居昭明宮,太後又閉關禮佛,晉位之事,便全權由柳貴妃來處理。柳貴妃膝下之無子卻能多年在後宮跟蕭皇後對峙,絕不是只靠著一張臉來上位的。因此在遞上名單之前,她並沒有得意忘形的自專自擅,而是在原先蕭皇後草擬的那張單子上,修改了幾項,這才遞給皇帝過目。

“這是貴妃使人送過來的名單?”宇文熙略略看了一眼單子,挑了挑眉問道。

“是的,皇上。”

宇文熙看了一會兒,拿起朱筆在單子上面點上幾筆,隨後目光凝住在其中一行。

“正五品美人柳氏,請允晉正四品容華。”

思考了一會兒,鮮紅色的字體終於落在了那一行的下面。

那是一個刺目的“準”字。

“孫承徽晉為修媛,秦芳華晉為婕妤,阮美人晉為正四品芳華……”臨案的軟榻邊上,擺著一副的棋盤,沈茉雲撚起一粒白子,自言自語地說著,隨後纖手一放,“啪”地一聲,白子落在了棋盤上。

“聽說,柳美人也同樣晉了正四品容華,還有兩位容華和一位芳華,也跟著晉了正三品,但那只是擔個虛名罷了,皇上一年都沒去她們那兒幾回。”紅汐補充道,“尚宮局正在忙著趕制相關物事呢。延慶宮那兒,可熱鬧了。”

聽罷,沈茉雲淡淡地點了點頭,順便拿起擱在手邊的茶盞輕抿了一口,清香茶水滑入喉嚨,解了她的幹渴,才道:“住在景福宮的江美人呢?可有她的消息?”

紅汐道:“奴婢若沒記岔,江美人是不在名單之內。聽說,賢妃娘娘近日常有夢靨,特讓江美人在房中為她抄經消災呢。”

沈茉雲不由得輕笑一聲,有幾分感概地說:“皇後娘娘才剛剛退居呢,就有人按不住性子了,換做是以前,誰敢越過皇後說出這種話。”

“還不是因為沒有皇後娘娘給她撐腰了。”

沈茉雲不置可否地揚了揚眉,不再說話,繼續將註意力放在紛亂的棋局上,一邊慢悠悠地打棋譜,一邊思索著後宮的形勢。

如今皇後退居,等同於架空了她的所有權利,雖有太子,可還是被軟禁起來,除非日後太子登基,否則皇後很難翻身。四妃已滿,目前則以柳貴妃最尊最盛,但是貴妃無子,從短時間來看,亦是無憂,賢妃算是半透明,只有德妃育有二皇子……

睫毛垂下,一粒黑子“啪”地落在棋盤右下角,切斷了白子的活路。

自蕭充容被廢,九嬪仍然只有兩位,加上新晉上來的孫修媛,也才有三位。正三品的婕妤和承徽,亦是多有空虛。沈茉雲分析了一下後宮的形勢,總覺得有些摸不著皇帝的心思,若說是給孫修媛之前流產的委屈進行補償而晉她的位分,可是曾經被牽扯其中的秦芳華和柳美人也跟著晉了位,而以前很得皇帝歡心的江美人卻是原封不動。還有,柳貴妃居然會將柳美人的名字寫在單子上?真是奇耶怪哉,橫看豎看,柳貴妃都不是那種慈和寬惠的性格,這又是鬧的哪一出?

至於其他一同被晉位的低位妃嬪,目前還用不著到註意的時刻。這後宮佳麗三千,分分秒秒盯人防人的話,這日子都不要過了,她能防得了多少人,只能將註意的人選控制在一個範圍之內。

正在思索間,秦允走了進來,神色中有些小心和忐忑,道:“娘娘,方才奴婢聽到秦婕妤那兒傳出風聲,說是秦婕妤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雖然孫修媛的冊封禮未行,但正二品以下的宮嬪並無須冊封禮,亦無寶印,故秦婕妤等人,在聖旨下來後,宮中之人就已改口。

沈茉雲稍稍怔了一下,紅汐亦是一楞,沒人想到秦婕妤會是此時爆出懷孕的消息。

“皇上知道了?”

秦允低著頭說道:“應該已經有人去兩儀殿報信了。”

“兩個多月……”紅汐心裏一動,“娘娘,兩個多月前不正是宮裏發現有偶人……”她只說到一半,就發覺自已說錯了話,忙又止住了。

這件事,沒人敢肆無忌憚地提起。

沈茉雲微微點頭,心想這孩子來得時間也太不巧了,不知道皇帝心裏會不會膈應,嘴裏卻是沒落下,道:“準備賀禮,一會兒送去秦婕妤那兒。”

“是。”

“去看看公主醒了沒有?若是醒了,抱過來我這兒。”沈茉雲放下先前盤算的事兒,算算時間,寶兒也快醒了,便準備叫人抱女兒過來。寶兒快一歲了,已經可以認人,只要她有空閑,她都會讓奶娘將女兒抱過來她身邊親自帶著。

“奴婢這就去看看。”紅汐說著,然後轉身去了。

柳貴妃一身鮮亮的水紅色長裙,上面繡著大朵燦爛的牡丹花,畫著精致妝容的美麗面孔,此時卻含著酸澀的不甘,她右手輕輕捶了捶桌子,道:“竟然讓秦芳華拔了頭籌,搶先有了身孕。”紅唇一抿,露出一股肅殺的氣息,“希望本宮的妹妹能掙口氣,也可以早日懷上龍胎,不枉本宮在皇上面前擡舉她。”

巧如小心地看了看柳貴妃的臉色,發現並不如想象中暴怒,這才道:“娘娘,您不是不知道柳容華的心不小,可為什麽您還在皇上跟前這般擡舉她?萬一日後她有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可就不好收拾了。”

柳貴妃皺了皺眉,嘆了一口氣,道:“我又何嘗不知道這個理,只是前幾日娘進宮說的那些話也有道理。若是挑了旁人的孩子,我就是再無微不至,孩子還是會想著他的親外家,日後又怎麽會念著我的好對柳家照撫。再怎麽樣,柳容華也是柳家的姑娘,現在也頗得皇上寵愛,她若是能生下皇兒,我再抱養過來,皇上沒理由不允的。養得近了,對柳家,對我,都是一件好事、”

巧如低下頭做恭敬狀,心裏卻有些不以為然,她一直跟著柳貴妃,柳貴妃對柳四姑娘是什麽態度她可是一清二楚,以前皇後壓著,柳貴妃有這個想法也不敢表現出來。而現在皇後倒了,她倒是上趕著要柳四姑娘早日懷孕生子好為自已增加籌碼,世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柳貴妃以前給柳四姑娘的刁難,她忘了,人家可沒忘呢。

不管如何,柳貴妃都是她主子,做主子的過得好了,下人才會過得更好,於是她道:“娘娘英明,一定會心想事成的。日後抱來了小皇子,娘娘就可以無憂了。”

“若能這般順利,倒不枉本宮強咽下這口氣,幫那個賤人謀劃了。誰讓現在只有正四品以上的容華才能有資格孕育皇嗣呢,否則,本宮也不用這麽費心思了。待她日後生下皇兒,她也就可以功成身退了!”柳貴妃冷笑道,嫵媚的鳳眼中閃過一絲殺氣和寒意,讓一旁伺候的巧如不禁打了個寒顫。

秦婕妤有孕有消息傳到兩儀殿時,宇文熙非但沒有露出欣喜的表情,反而皺起了眉頭,問:“太醫說,秦婕妤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是,皇上,太醫是這麽說的。”

宇文熙眉頭皺得更緊了,好半晌才道:“按例,賞了。”

“是。”江喜躬身說著,見皇帝沒有繼續說話,這才出去,不過心裏卻是暗嘆,可惜了,秦婕妤肚子裏的孩子,來得太不是時候,看皇上的意思,竟是對秦婕妤肚子裏的孩子頗有不喜。不過皇帝對秦婕妤肚子裏的孩子喜歡與否,都輪不到他們來評論,他們只要做好該做的事,讓秦婕妤肚子裏的孩子好好生下來就是。

皇帝給秦婕妤的賞賜不出挑也不寡淡,一時間倒也沒人註意到皇帝是不待見秦婕妤肚子裏的那塊肉。因此,後宮諸人都紛紛向秦婕妤道喜,晉為婕妤又身懷龍嗣,讓秦婕妤頓時風光無限。

蕭皇後的退居,相當於被軟禁,目前的後宮可說是處於“無主”狀態,宮妃也不用每日早起去昭明宮請安。論理,貴妃代掌皇後寶印,宮妃們去延慶宮請安也很正常。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皇帝疏忽了,在下旨時並沒有提及這個問題,因此德妃她們也假裝不知,給皇後請安是沒辦法,人家是正妻。柳貴妃再貴,但跟她們也是一樣的,只是正一品夫人,大家都是平級,憑什麽要她們去延慶宮拜見柳貴妃。皇帝沒提,正好含糊過去。

柳貴妃倒是想提出來,可是皇帝不開口,她也不敢亂說。再說皇後只是退居,雖然沒了權利,可名份還在,越過皇後讓所有宮妃來延慶宮向她一個貴妃請安……太後還在看著呢,所以忍忍,也就算了。

臨近年關,上至達官貴族,下至平民百姓,全都在忙活著準備過年。到了長樂宮這兒,還得再多準備一項,寶兒的周歲宴。宇文熙舍不得委屈愛女,這可是寶兒的第一回生日,加上前幾個月宮中出現的汙糟事件,就更想借此機會沖沖晦氣,於是下旨大公主的周歲宴,以皇子的規格來舉辦。

旨意一下,其他人尚可,反正皇帝寵愛大公主,在宮中早就不是秘聞,江充儀有些泛酸,不過想想只是一位公主,酸過也就罷了。唯有秦婕妤,心裏是既羨慕又妒嫉,不管以後淑妃能不能生下兒子,只憑著她的親女如此受寵,她在後宮只要不出大錯,可以說是不用愁了。秦婕妤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她自是想生下皇子,可這一胎如果也能生下個像大公主那般受寵的女兒,她坐上九嬪的位置那就是遲早的事,於是心中不由得糾結起來,是生個可以依靠的皇子,還是來個受皇帝寵愛的公主?

沈茉雲知道後,並沒有發話說要如何如何,而是考慮了一下,便前去了延慶宮。

柳貴妃聽到宮人來報,心裏明白敞亮著,待相互見了禮,便笑道:“正好妹妹來了,我正準備派人跟你說一聲兒。這臨近年關,我又是第一回主持年節大禮,實在忙得抽不開身,就怕有哪點兒做得不好,辜負了皇上的信任。偏偏此時皇上說要給公主大慶周歲,我想著,不如由妹妹全權打理,你看可使得?”

能親自負責女兒的周歲宴,沈茉雲自然應允:“蒙貴妃姐姐看重,我自不會推。只是我這也是頭一遭理事,若有不會的地方,使人來找姐姐,姐姐可別不搭理我就是了。”

“怎麽會?若有事兒,你盡管派人來找我。”柳貴妃笑著說,又道:“我待會就讓尚儀局的人過去,妹妹有什麽不滿意的地兒,只管說,周歲宴務必要讓皇上滿意。”

“勞姐姐費心了。”沈茉雲應道,又客氣幾句,這才起身離開。

待沈茉雲走後,柳貴妃臉色一沈,寬大的袖袍一揮,桌上的茶盞“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濺起了一地碎片,嚇得巧如等人肅目垂手站著,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

“一個公主罷了,我倒要瞧瞧,你能風光到幾時!”

說罷,柳貴妃神情一整,對宮女道:“楞著做什麽?笨手笨腳的,還不快收拾好這裏,真是沒用。”

宮女們匆匆一福身,趕緊走過去中蹲□子,小心地收拾起來,動作輕之又輕,生怕惹怒主子。

皇子皇女過周歲,宮中早有已定的流程,雖然這是沈茉雲第一次在宮中操辦這種規格的宴會,可是按著章程來,倒也不會出錯。這場宴會又是皇帝親自下旨過問,下面的人只有更小心,不會起什麽壞心眼弄砸宴會,跟自已脖子上的那個東西過不去。

到了宴席那一天,除了各宮妃嬪,還有幾家王妃並幾府親近的誥命夫人到場。宜雲是定王妃,沈茉雲自然會下帖子給她,只不過卻得定王府人傳話,說是王妃生產時傷了身子,要靜養,不得出門,於是沈茉雲遺憾之餘,忙又送了好些藥材過去。程氏是公主的外祖母,自然會到場,還有幾家跟沈家有姻親關系的誥命夫人,場面倒也熱鬧。

大齊的男女之防並沒有像沈茉雲印象中的明清那麽森嚴,因此當太監喊道“皇上駕到,跪”時,女眷們亦只是跪下迎接,並不用回身躲避。公主的周歲宴,只用王妃和誥命們到場,宗室親王與外大臣並不用過來。

沈茉雲抱著寶兒,懷中的小娃娃一身大紅襖衣,襯得小臉白白胖胖的,格外的有精神,一見到宇文熙,就“啊呀”個不停地朝他伸出小手,在親娘的懷裏扭個不停。

“寶兒……”

宇文熙卻是一笑,接過朝他吱呀個沒完的寶兒,抱在懷中,對沈茉雲道:“淑妃慎慮過了,寶兒還小,不用這般顧忌禮節。”一句話,表明了帝王對愛女的盛寵,幾位王妃和誥命看著淑妃母女的眼神有些變了。

沈茉雲微微一笑,道:“皇上說的是,是妾多想了。”

張德妃神色扭曲了一下,眼中閃過不甘,手中的帕子絞得緊緊的,她正努力克制著不要口出惡言,惹惱皇上。

宇文熙抱著寶兒來到一張寬大的桌子邊上,將她輕輕放下,輕刮著寶兒的鼻子道:“來,朕的公主,挑一樣你喜歡的東西。”說完,就退了開去,只是旁觀。

桌子被鋪上一層柔軟的紅綢布,上面放著胭脂水粉、金釵步搖、錦囊紅線、各式玉佩玉環、書籍竹簡,甚至還有刀劍匕首,弓箭馬鞍等物。只見穿著紅衣的寶兒在桌子上慢慢爬動著,這兒踢一下,那兒動一動,撿了一塊玉佩,然後扔開,抓起一盒胭脂,接著甩開,書本針線也只是碰了一下。看得一旁的嬤嬤焦急不已,都在心裏叫著小祖宗您快決定啊,不管挑了啥,都是咱們一張嘴說出來不是?

沈茉雲覺得有趣,不過也有些擔心,時間是不是久了點?沒多久,在桌子上亂爬的小娃娃似乎找到了她喜歡的東西,只見她一手抓著一把小刀,一手抓著馬鞍,正咯咯地笑個不停。

嬤嬤們松了一口氣,忙笑道:“恭喜皇上,公主挑了刀和馬鞍,可見是巾幗英雄,不輸男兒,端得有天朝大國泱泱風範。”

沈茉雲沈默了一下,雖說大齊朝不拘女子騎射,不過這選中刀劍,是不是有些驚世駭俗了,於是朝皇帝那邊看了一眼,卻見到對方滿臉歡喜。

宇文熙接過女兒,道:“說得好,如此方顯我天朝公主風範。賞。”在他懷中的小公主將手中的小刀等物塞給他,更讓他樂了。

嬤嬤喜不自收地跪下謝恩,其他人見狀,忙一言一語地誇了起來。

“可不是,公主真是好氣魄,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風範,真不愧是天之嬌女。”

“那是,這可是皇上的第一位公主呢,真是好氣度!”

…………

沈茉雲抽抽嘴角,聽著這些越來越離譜的讚語,有點不知該做何反應,最後只得說:“還是孩子呢,別這麽誇她,擔不得。”

然後又是一片“絕對擔得起”的回音。

抓完周,小公主的戲份就完了,很快就被人抱了下去。而皇帝亦不欲多留,對淑妃道:“這幾天天寒,你身子弱,別忘了穿暖和些。寶兒那裏也是,讓下人們多註意點兒,別凍著了。”待她一一應下,這才擺駕離開,去了兩儀殿,繼續批折子。快過年了,六部皆忙,連帶著皇帝也忙得團團轉。

柳貴妃看到這一幕,心裏咯噔了一下,心中湧出了一種危機感。她侍奉皇上多年,鮮少見到皇上會這般關心一個女人,某種酸澀的情緒不受控制地漫延了起來。

公主被抱了下去,皇帝又離開了,下面就是女眷們的外交場合,正適合相互交換彼此的消息,目前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安樂候府最近的動作。

安樂候府霍家是朝中的勳貴,現任安樂候膝下有三嫡子一嫡女一庶女,嫡長女今年方才九歲,跟太子年齡相當,曾跟候爺夫人多次進宮拜見太後和皇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霍大姑娘就是蕭皇後相中的未來太子妃。可是隨著九月初的那場巫蠱禍端,蕭充容的淹沒,安樂候府跟蕭家的來往淡了幾分。據說,好幾回蕭家下貼子給安樂候夫人,卻都被回絕了,反而轉向張德妃的母家示好。

因為張德妃也在場,所以眾人都不敢多說,點了幾句就岔開了話題。張德妃卻是不甚在意,反而有些意滿地撫了撫發間的發釵,舉手投足都帶了一股意氣風發的味道,被蕭皇後壓了這麽多年,她也算出頭了,因此不免得意,連帶著剛才的郁悶也消散了不少。公主得寵又如何,還不如生個兒子實在,那才是以後的依靠。

柳貴妃看在眼中,眼神冷了冷,在心裏暗罵一句“不知所謂“後,便別開眼,跟高賢妃說起話來。

沈茉雲聽聽也就算了,並沒有很記在心上,相比這些消息八卦,她倒是想待會找個機會跟程氏說一會兒話。沒多久,柳貴妃等人便退席了,其次是各府王妃等,沈茉雲一邊笑著招呼,一邊朝素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將程氏帶去內殿。

好不容易送走來人,沈茉雲才松了一口氣,對剪容道:“讓人過來收拾席面吧。”又扭頭看向紅汐,“讓奶娘將公主抱去內殿。”

“是,娘娘。”

待回到內殿,程氏便迎了上來,對著她上下打量,整整看了半柱香,才忍著眼淚道:“真是老天保佑,出了那檔子事後,我都不敢遞牌子進宮,就怕會牽連到你。如今好了,公主的周歲宴這般盛大,想來皇上沒有惱你,娘就放心了。”

沈茉雲回握程氏的手,道:“您放心,女兒會多加小心的。”

程氏忍不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再擡頭時已恢覆了往日的安靜雍和,兩母女這才慢慢閑話起來,奶娘也將公主抱了過來,喜得程氏笑開了臉,完全忘了剛才的傷感。

“我聽說宜雲生產時傷了身子,嚴不嚴重?我問過太醫,都說不是大病,可我還是不怎麽放心。”沈茉雲突然問道,都快兩個月了,還不能出門,估計真是比較嚴重了。

程氏卻是笑道:“你不用緊張,她那是生雙胞胎,身子自然會重些。我前些日子去看過她,精神氣倒很好,只不過太醫囑咐她要多養兩個月,這才推了外面的應酬。”

沈茉雲道:“那就好,我真擔心她會落下病根子呢。”隨後一嘆,“都說嫁入皇家風光無限,自此尊榮一生,可是打從我進了宮,就沒有一日是放松過的。現在連宜雲都搭了進來,這苦處真是沒法說。”

程氏聽得心裏難過,也是一嘆,道:“皇命難違,都是命。”

沈茉雲調整回情緒,笑道:“竟是我不好,無端惹得您難過,該打。”

程氏不由得一笑:“就你調皮,好利的一張嘴。”

沈茉雲亦不辯解,只是一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問:“娘,官員三年一調動,算算時間正好是今年年底,二哥今年可會回家過年?”

程氏道:“早就收到老二家的信,已經在路上了。聽你爹說,你二哥這三年的政績和考核都不錯,明年謀到好缺的機會很大。就是老大,說不定也會再往上走一步。”

沈茉雲聽得高興起來,道:“那可真是喜事。”長兄沈重雲現任七品編修,不管接下來是外放還是在六部任職或者繼續待在翰林院做個侍讀學士,前途都是不錯的,對沈家來說,亦是好事。

程氏道:“可不是嗎?不過這一回朝賀年節,你倒是可以先見見你二嫂,她是五品誥命在身,待在京城這段時間,倒是可以先進宮看看你。”頓了頓,又道:“安樂候夫人最近跟張家走得極近,茉兒,你說皇上是不是有意要換……”說著,便指了指東方。

沈茉雲沈吟一會兒,道:“皇上的心思,不好說。不過,我看皇上不像有這個意思。總之,您跟爹說一聲兒,讓他別參合進來,避著點就是了。”皇帝既然會為了太子而不動皇後,想來目前是沒有廢棄太子的意思,那沈家還是小心些好。站位這東西,就是在高空中走鋼索,一不小心就會落得粉身碎骨。想想被滿門抄斬的趙家,活生生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程氏想想也是,沈家對於送女進宮一向都是十分謹慎,這回若不是皇帝有意,抗旨不得,沈茉雲也不會進宮侍奉帝王。雖然沈茉雲沒說,但程氏豈能不知女兒在後宮之中的辛苦?若是平常人家,程氏還能說幾句,可是重重深宮,就只能靠沈茉雲自已立起來,家族的幫忙只能是盡量不拖她後腿,然後男人們掙氣些,好成為她的助力。

“我記下了,回去就轉告老爺。”程氏說著。

沈茉雲道:“爹爹混跡官場多年,為人最是精明不過,大哥亦不是糊塗人,想來怕是我多慮了。”

程氏道:“再精明的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提醒一下不是壞事。”

沈茉雲點頭道:“娘說得極是。”

51值得

關於太子的話題,沈茉雲略說了幾句就止住了,不管是沈時嶼還是沈重雲,都是在官場上混跡著的老油條,看人看事的眼光肯定會比她毒辣。很多事情,只要提到點子上,他們就能想到下一步該怎麽做,用不著她在這裏指手畫腳。

過了寶兒的周歲宴,接下來就是準備年關禮節,宮中過年一向繁瑣,饒是沈茉雲經歷過了兩回,還是覺得百般不適應。特別是跪廟那一段,真真是苦不堪言,今年寶兒滿了一歲,沒有理由再推托不來,所以也被奶娘抱著,在太廟前吹著寒風。

蕭皇後則是照舊待在昭明宮,連除夕和大年初一要受誥命朝賀的禮節都沒有出現。太子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紅,可是面對宇文熙之時,卻只能默默地咽下酸澀難過,許是被宇文熙訓過多次,太子對此也不敢再置言。

過了十五,各部門總算開始正常工作,如今最忙的則屬吏部,因為三年一次的官員調動,使得吏部比往年都要忙碌幾分。而宜雲的身子終於養好了,朝賀之時她就已經重新出現在京城貴婦的社交圈,待她進宮請安時,還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真的?大哥調去了吏部,任五品員外郎,而二哥是去了歧州,任四品刺史?”沈茉雲驚喜地說著,臉上露出了高興的笑容,“哎,這可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大哥還要繼續在翰林院待下去呢,沒想到直接就調任去了吏部,還連跳了四級,大嫂也算熬出頭了。”

京城水深,嫁入官宦人家的女子不計其數,只有鳳冠霞帔在身,說話才能有底氣。沈茉雲在沈家時,兩位嫂子都對她不錯,如今見她們終於熬了出來,也打心底為她們感到開心。

宜雲亦笑道:“是啊,當初王爺說二堂兄任歧州刺史之時,我也嚇了一跳,這可是越級調派呢,據說是二堂兄晉陽縣做下了不少政績,讓皇上刮目相看,這才點了他的名。這可真是好事呢,我在此恭喜姐姐了。”

沈蒼雲是二甲進士出身,不過名次卻是比較靠後,當時就沒能分入翰林,於是在沈家的幫助下外放出去,先是從一個從六品上縣令做起。不想沈蒼雲在任職期間,政績斐然,而後又靠著他的積極鉆營,三年後調任為晉陽縣令。雖然同是縣令,但是晉陽縣令卻是屬於大齊朝的七個京縣令之一,官銜是正五品。待得又一個三年之後,沈蒼雲再次繼續連跳兩級,做了歧州刺史。即使歧州只是一個中州,並不是上州,但是這樣的升遷速度,也足以讓很多人羨慕不已。家族父兄給力,自身也得有能力,否則沈時嶼也不敢在背後這般力挺沈蒼雲。

沈茉雲道:“應該是同喜才是,難道我二哥就不是妹妹的兄長嗎?需知一筆寫不出兩個沈字,二哥升了刺史,難道你就不歡喜了?”

宜雲抿唇一笑,“自然是歡喜的。”頓了頓,又道:“不過,大堂兄進了吏部,倒是讓我有些意外。可是轉念一想,當年大堂兄可是二甲傳臚呢,又在翰林院待了這些年,進吏部,倒也是意料之中。”

在大齊,想要登閣拜相,科舉名次是必須的硬性條件,不是說你考上狀元就可以成為宰相,但是想擠進大齊的權利中心圈,你就得先入翰林,而進翰林,第一個條件就是你的科舉名次,“非翰林不拜相”已經是大齊一種默認的潛規則。不同於前朝的宰相一人集權制,大齊實行的是“群相制”,只要加授了“同中書門下三省三品”等官銜,基本上就被承認為“宰相”,這一群人,可說是大齊中央政權中的最核心人物。

沈茉雲的父親就是官拜中書省的三品侍郎,天子近臣,行走在官場,都會被人尊稱一句閣老。只不過這兩年,皇帝比較喜歡提拔年輕人,但是對於有才幹的老臣,他還是會予以重任,不會一味地貶殺到底。所以,現在沈重雲被調任到吏部,就是沈茉雲再不懂官場規則,也知道沈重雲的未來是一片光明。

“是啊,大哥十年寒窗苦讀,總算沒白費心血。”沈茉雲笑著說道,撇開其他因素,她還是挺高興自家兄長得夠在仕途上走得順利,“可惜我無法當面向哥哥們道賀……”

宜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可見姐姐真是樂得傻了。你忘了,大嫂子已經是五品誥命,二嫂亦是四品誥命,你不能見哥哥,難道還見不到嫂子們?傳她們入宮也就是了。”

沈茉雲一拍額頭,懊悔道:“瞧我,都忘了這一岔,明兒我就跟貴妃提一聲兒。”

宜雲提醒道:“你要是真想見人,就快點兒。大嫂是會一直待在京城,不過二嫂子到了月底,可就要隨二堂兄到任上了,你得緊著點日子。”

沈茉雲道:“我自曉得,不會誤了二哥的上任。”

宜雲點頭道:“姐姐一向是明白人,我不過多說幾句罷了。只不過……我聽說,這安樂候府,竟是在給蕭家臉色看。聽那些夫人議論,宮中傳出風聲,霍大姑娘,指不定會嫁給二皇子。姐姐,您在宮中,可知是怎麽回事?”

沈茉雲想了一會兒,才想起後宮也有霍家的一位姑娘,是跟她同批進宮的秀女,剛剛才升為容華,在後宮可說是個半透明人物,並不得皇帝寵愛,甚至可以說得上是冷落,“可能是去年中秋過後的那件事,讓霍容華以為皇後已經不行了,這才勸著家人想向德妃投誠吧。”

那件事鬧得極大,宜雲那時雖在待產,可也知曉一二,便皺眉道:“姐姐覺得呢?皇後雖被軟禁,可名份仍在。這歷代以來凡是要廢後的,便要先廢除她親生兒子的東宮之位。可我聽王爺說,皇上對太子依然很重視,我倒覺得,皇後,沒這麽容易不行。”

沈茉雲卻是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皇後行不行,跟我們有什麽關系,這是德妃該頭疼的事兒,我們先看著就是了。”

宜雲聽了,嘆氣道:“我這不是擔心姐姐嗎?萬一姐姐日後生下皇子,這漩渦,你是肯定得攪進去的,還是早些兒提防比較好。”

沈茉雲笑笑,道:“我有分寸的。說說你那兩個孩兒,身子骨如何?可還健壯?”宜雲挑了挑眉,見她不願談此問題,便順著她的話說了下去,就此帶過。

數日後,程氏帶著兩位媳婦進宮,相互見了禮後,沈茉雲主要是問及二哥沈蒼雲外放的事情,沈蒼雲的嫡妻周氏也很會來事,將這三年晉陽遇到的不少趣事一一說了出來,談話間不忘程氏和大嫂於氏,並沒有在一味地唱獨秀。

於氏對此並不是很在意,丈夫是二甲傳臚,又在翰林院待了這麽些年,進入吏部後就馬上是五品郎中。鳳冠霞帔已經是穩當在身,日後沈重雲若是外放出去,官職肯定不低,就是現在二房壓在頭上,也不過是暫時而已,沒必要小姑面前爭這些。做嫂子的,本就要多擔待些,現在這個小姑在後宮、在家中的份量並不輕,說話就更得註意了,何必爭一時之快鬧得沒臉呢。

沈茉雲也沒有說多,問完二哥三年的近況,再拉著程氏和於氏話完家常,賞了好些東西下去,此次會面就結束了。臨走前,沈茉雲對她們說:“二嫂很快就起程前往歧州,下次見面怕是得三年後,還請二嫂好好照顧二哥。”

周氏笑著應道:“娘娘請放心,我會註意照看的。”

十天後,沈蒼雲攜妻子前往歧州赴任。

出了正月,天氣開始慢慢回暖,幹枯的枝椏開始萌發出新鮮的嫩綠,青蔥的小草冒出了怯生生的腦袋,好奇地張望著這陌生的大地。

沈茉雲坐在鋪著柔軟褥子的繡榻上,極有興致地引誘著寶兒開口說話,她拿著一支拔浪鼓在女兒面前輕輕搖晃著。“咚咚”的聲音引來寶兒的好奇,於是便要伸出手將這個可以發出發聲音的物體搶過來,卻被躲開了。

“來,寶兒,乖,叫娘親,叫了就給你玩。”沈茉雲不斷地揮動著手中的小玩意,柔聲哄道:“寶兒,說話啊,叫阿娘。”

“阿涼。”寶兒口齒不清地說道。

“是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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